番外—千灯寺下
('\n 番外—千灯寺下<br />\n很久以前, 千灯寺下是一片凡人居住的村庄。<br />\n村中居民和睦，与千灯寺里的佛修友好相处。<br />\n小若十五岁时在山下放风筝, 那形若飞鸟的风筝乘着风飞上天际, 她呆呆地望着，幻想着自己也能修炼，在风中翱翔。<br />\n但她的经脉多数不通, 在贫瘠的灵气条件下无法修炼。<br />\n甚至于, 她放出的那个风筝被千灯山上的松树卡住了，她也没能取下来。<br />\n小若皱着眉, 扯了扯风筝线, 只听到了簌簌枝叶摇动声, 根本没办法把风筝扯回来。<br />\n她没敢再继续扯, 怕把风筝线扯断了。<br />\n此时, 崖壁上脚步声响起, 小若站在山下望。<br />\n她眯起眼，在清晨的阳光中看到有一只手将她卡在山间松树上的风筝摘了下来。<br />\n如飞鸟般的风筝被他抛出，乘着风遥遥飞着。<br />\n小若鼓起了脸颊, 抬起头看到山上有个身着青色僧袍的小和尚对她点了点头。<br />\n这小和尚生得俊朗, 不过十七八的年纪, 身形修长, 微笑望向她时, 小若忍不住红了脸。<br />\n她扯了下风筝，那风筝线紧紧绷着, 在她手中微微颤动着。<br />\n次日, 小若抱着一个小竹篮上了山, 前来迎接她的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佛修。<br />\n她擦净寺中铜钟上的尘灰，对她温柔笑道：“小姑娘, 从山下来我千灯寺做什么呀？”<br />\n小若掀开竹篮上蒙着的灰布，低下头对慧灵说道：“昨日我风筝被山上松树枝叶扯住了线，山上有人帮我取了下来，我特地道谢来了。”<br />\n慧灵看到竹篮里装着的是一些新鲜瓜果之类的食物，露水莹莹凝结着，想来这小姑娘应当是精心挑选过。<br />\n“咱们千灯寺不收香客私下赠予的东西。”<br />\n慧灵对她说。<br />\n“哎呀”小若轻轻叹了口气。<br />\n“但是你想要给谁道谢，我可以帮你把他叫出来，当面吃一些瓜果，你的心意也不会浪费。”<br />\n慧灵提出建议，因为她知道若是等这姑娘下了山，竹篮里有的瓜果便不能吃了。<br />\n“可以呀。”<br />\n小若对慧灵描述那小和尚的长相。<br />\n慧灵轻轻掩唇，眼中流转着平静温柔的光芒：“是素灵师兄，他现在应当在千灯塔下听枯木大师讲道，我领你过去吧。”<br />\n“好。”<br />\n小若脆生生应下，与慧灵一道走进寺中。<br />\n现在的枯木比后来的他年轻些，他盘腿坐在千灯塔下，慢悠悠地讲道，素灵则认真听着。<br />\n“好了，今天就到这里吧。”<br />\n枯木拿起手中缠着，对素灵宣布下课。<br />\n素灵站起身来，扭头看到院外站着小若与慧灵。<br />\n“师兄，这小姑娘要想你道谢来着。”<br />\n慧灵领着小若走上前来。<br />\n小若把自己手中的竹篮递了出去。<br />\n素灵微讶，想起了昨日之事，只微笑说了句：“不过举手之劳，麻烦施主了。”<br />\n但小若一个凡人亲自上山，这份心意他也不好无视，只能挑了小个的水果收下。<br />\n反倒是枯木大师凑了过来，干巴巴的手毫不避讳地拿过一个苹果啃了起来。<br />\n“等她下了山，这些水果肯定都不新鲜了。”<br />\n枯木大师“咔嚓”咬了一口苹果理直气壮说道，“浪费食物是罪过。”<br />\n于是，一个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，还有一个凡人姑娘并排坐在千灯塔前的台阶上，一人抱了一个水果在啃。<br />\n小若小口小口地吃着，低头的时候，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向身边的素灵。<br />\n少年的佛修眼中是一片澄净无瑕，他望着远方，目光悠远。<br />\n小若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急促，低下的脸颊又红了。<br />\n有的时候，喜欢这种感觉根本不知从何而来，但它就是占据了所有的思绪。<br />\n小若当然知道素灵是佛修，是不可妄谈情爱的。<br />\n在这个时代，对于佛修的限制其实并没有那么多，若真动了凡心有了尘缘，放下正在修行的佛道去追求也未尝不可。<br />\n但这难免破了人家一心修炼的大道。<br />\n所以小若只是将此事压在了心里，三五年来，她常常来到千灯寺，与寺中佛修都已熟识。<br />\n她唯独不敢接近素灵，只敢远远地望上那么一两眼。<br />\n小若明知这感情是错，但她无法放下，又不敢宣之于口，只能在假装不经意时接近他。<br />\n素灵有点时候也感到疑惑，他与慧灵在吃斋饭时谈及此事。<br />\n“我怎么觉得山下那位小若姑娘看我不太顺眼？”<br />\n素灵咬了一口馒头问道。<br />\n慧灵与小若更熟识些，她的一颗佛心并不比素灵差，所以她也搞不懂小若的举动，只轻轻皱了眉，老实说道：“我也不知。”<br />\n“真奇怪啊。”<br />\n素灵根本不知道一位姑娘对他极力掩藏的心意，只如此感叹了一声。<br />\n夜晚时，小若在灯下托着腮发呆，她一闭上眼，脑海里便出现了素灵的脸。<br />\n她轻轻叹了口气，把灯盏按灭，垂下的发丝微微摇晃着。<br />\n小若睡着了，梦里依旧是素灵的身影。<br />\n越告诫自己这段感情是错误的，她心中的那份恋慕便愈浓烈。<br />\n直至最后，心魔顿生。<br />\n当那一只小小的心魔在小若脑海里诞生时，她对这姑娘轻声哄诱道：“小若，你那么喜欢他，为什么不去试试呢？”<br />\n小若紧闭着双眼，皱着眉，她在梦里对心魔说：“我不可以，他是个善良的人，如果知道我有这份执念，或许会选择渡我，遂了我这份心愿，那他的修行怎么办？”<br />\n她当然知道素灵是一位多么善良的佛修，他的一颗心近乎于澄澈无瑕，他的未来不可限量，她没有道理去阻拦他，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不敢尝试。<br />\n“但是呀，修行了又怎么样？<br />\n难道他孤苦过一生，就会快乐幸福了吗？”<br />\n心魔嘻嘻笑着问。<br />\n“我不会这么做。”<br />\n小若对心魔坚定说道。<br />\n“小若，你想与他在一起，情与爱本就会让你想要将他占为己有。”<br />\n心魔对小若低声说道。<br />\n心魔的语气笃定，因为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长着。<br />\n这个小姑娘，嘴上说着不想，但那欲望是无法压抑的。<br />\n小若自从梦到心魔之后，便再没有上千灯寺，因为她担心自己一看到素灵，便会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意诉说出来。<br />\n她怕自己隐藏着的爱意扰了他的修行，小心翼翼地藏起，直到那执念堆积成魔。<br />\n慧灵在千灯寺中扫着院子里的落叶，对坐在佛像下念经的素灵疑惑问道：“咦，山下那小姑娘似乎很久没有来了。”<br />\n素灵数着念珠的修长手指一顿，心中有些疑惑，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<br />\n再听到小若的消息，是山下村里的村长亲自上前，请千灯寺的佛修救她一命。<br />\n枯木大师记得小若，手执禅杖问道：“她怎么了？”<br />\n“她屋中黑气缭绕，请人去看时，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。”<br />\n老村长焦急地抹了下额头的汗水。<br />\n“我随你一道去看看。”<br />\n枯木大师自然不会见死不救。<br />\n他来到山下，小若躺在床上，身形瘦削，想来已受心魔困扰已久。<br />\n枯木大师一看便知这姑娘的心魔从何而来。<br />\n他轻叹一声，把素灵叫下了山。<br />\n素灵推门进来的时候，发出了“吱呀”一声，侧躺在床上的小若微微睁了眼。<br />\n她的眼眯着，在混沌之中摇了摇头。<br />\n不，她不想连累他。<br />\n但是素灵已经走了过来，枯木对他说明情况。<br />\n素灵闻言微讶，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，只轻声说道：“原来她喜欢我，思慕成疾，而生心魔？”<br />\n枯木大师点了点头，望向素灵的眼眸平静。<br />\n“是我的错。”<br />\n素灵低头，他做什么事都看起来轻描淡写，似乎没把任何一件事放在心上。<br />\n“嗯。”<br />\n枯木大师知晓了素灵的决定。<br />\n“不要”小若躺在床上，轻声开口唤道。<br />\n她最不想的就是这件事的发生。<br />\n素灵挥出的袖子把她的眸敛上，他对枯木大师柔声说：“她的心魔我当渡之。”<br />\n“心魔会啃噬心脉。”<br />\n枯木对他说，“你活不长久。”<br />\n“我会尽力将心魔困住，让它不要逃逸而出为祸众生，世上能人异士如此多，总有可以降伏它的。”<br />\n素灵点了点头。<br />\n“你的修行会因此而废。”<br />\n枯木再次提醒他。<br />\n“修行亦不重要，红尘俗世，都不重要。”<br />\n素灵微微笑着，“我惟愿众生安宁。”<br />\n枯木大师的禅杖在地上敲了敲，他转身走出门去。<br />\n素灵为小若渡了心魔。<br />\n没有什么妄图将佛修拉入红尘的情感纠葛，两个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两句，双方都理智且聪明。<br />\n素灵对小若没有什么感情，但她的情因他而起，他要负责。<br />\n小若从始至终，都没想要破了素灵的修行，但事与愿违。<br />\n有的时候，有些事就是如此无可奈何又无法避免。<br />\n素灵离开的时候，眉宇间隐隐带着黑气。<br />\n小若的心魔已经被他渡走，她不会再记得对他的情感，只知道千灯寺里有位素灵佛修而已。<br />\n归去千灯寺的素灵常常夜不能寐，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里时常传来心魔的低语。<br />\n“她如此喜欢你，你为何不能回应她？”<br />\n“她从未对我说过。”<br />\n“她害怕误了你的修行，你看，她爱你爱到这个地步。”<br />\n“那又如何？”<br />\n素灵微微笑着，望着他识海里的那一团黑色雾气，“她已不受情爱所扰，心魔也不在她的身上了。”<br />\n“你甘心吗？”<br />\n心魔觉得素灵无懈可击。<br />\n“我心甘情愿。”<br />\n“所以你应当也对她有情吧？”<br />\n心魔寻找素灵话语中的漏洞。<br />\n“她的情因我所起，我要负责，但并不代表我要对她有情。”<br />\n素灵看着那心魔愈退愈远，无奈地摇了摇头。<br />\n三年后的冬日落雪，素灵眉宇间的黑气愈发浓重，他不得不日夜跪坐在佛像下念诵经文压制心魔。<br />\n此时，一名年轻的女子挽着身边一位高大的男子，一道来到千灯寺里求签。<br />\n这年轻漂亮的女子自然就是被渡去心魔之后的小若，她对素灵的情感一并被带走，后来又认识了新的良人，两人很般配，并且准备择日成婚。<br />\n小若挽着身侧男子的手臂，面上是幸福表情。<br />\n素灵念诵经文的声音停顿下来。<br />\n他问：“施主求什么签？”<br />\n“求个姻缘签。”<br />\n小若笑眯眯地对素灵说。<br />\n“好。”<br />\n素灵答，手中经筒泛起光芒。<br />\n“我们在腊月初八成婚，不知道那一天是不是好日子。”<br />\n小若自然是认得素灵的，她熟稔说道。<br />\n“施主，是上上签。”<br />\n素灵将手中签文递给小若。<br />\n那素白的手指接了过来，素灵抬眸时撞上小若的视线。<br />\n她看向他，是坦诚真诚的目光，不再是之前的躲闪与掩藏。<br />\n素灵笑了，目送一对璧人相携归去。<br />\n小若心魔的真相，只有枯木大师与他知晓，但后来那心魔啃噬他的心脉之后愈发强大，连慧灵也瞒不住了。<br />\n慧灵望着虚弱的素灵，有些慌，她安慰素灵道：“无相宗的韩潜长老出关了，他应当能降伏心魔，师兄你且再撑一会儿。”<br />\n素灵轻咳一声，声音细若游丝：“不用。”<br />\n他余下的生命力还能让他撑下去，但当他尽力求生时会让心魔逃窜。<br />\n所以他选择用余下的生命力来困住心魔。<br />\n在弥留之际，心魔在他的识海里哀叹一声。<br />\n“素灵，你又何必，放我离开，你便能活。”<br />\n“放你离开，会有危险。”<br />\n“直到被真正降伏之前，噬人心脉是我的天性。”<br />\n“所以你不能离开。”<br />\n“你的命可比旁人贵重多了，至少比那凡人姑娘宝贵。”<br />\n“都是人，何来高低贵贱之分？”<br />\n“算了算了”心魔喃喃自语，“若没有你为她取下风筝看她的那一眼，也不会有我。”<br />\n“你的心很好看，有八种颜色，我吃完你的神识与灵魂之后，这颗心我勉强不动。”<br />\n心魔嗤笑一声，“如此寡淡无味的心，想必也不好吃。”<br />\n但是下一刻，心魔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吸力拉走，它被关到了韩潜的识海之中。<br />\n韩潜可不是素灵，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心魔沉睡在他的识海里发不出声来，那时永久的监牢。<br />\n他望着素灵苍白的面颊，哀叹一声：“我出关晚了。”<br />\n但若不是他闭关领悟修炼之法，他也没有能力降伏这心魔。<br />\n一切皆有命数。<br />\n素灵微笑看着韩潜：“多谢韩长老，我全身上下，剩不下什么了，只余下这颗心还未被这心魔啃噬，便赠给韩长老，就当做报答降伏心魔之恩。”<br />\n语毕，他闭上双眼，身体化作舍利，内里包裹着一颗心。<br />\n韩潜愣了一瞬，回头望向站在禅房外的枯木大师。<br />\n“素灵怎么会有的心魔？”<br />\n他好奇问道。<br />\n枯木面露哀色，将此事对韩潜说明。<br />\n“如此么”韩潜将枯木大师递过来的佛龛钥匙收入怀中，闻言只能轻叹一声。<br />\n“此事又有谁错呢？”<br />\n他问枯木。<br />\n“那姑娘没有错，心魔天性如此，也没有错，素灵担起了他的责任，也没有错。”<br />\n枯木说。<br />\n“所以？”<br />\n韩潜的脚踏上千灯寺里的落叶，发出沙沙声响。<br />\n“情也无错，爱也无错，只是所爱非人。”<br />\n枯木对着韩潜眨了眨眼，“就如此吧。”<br />\n“枯木，你不怨吗，一个好好的徒弟就这么因此事而死？”<br />\n韩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。<br />\n“为何要怨？”<br />\n枯木反问，“韩长老，素灵没有对他的选择后悔。”<br />\n“是我着相了。”<br />\n韩潜释然一笑。<br />\n韩潜踏步走出千灯寺，寺外千灯盛放，飞上天际。<br />\n他带着手中金匣，还有一个隐秘的故事，离开了千灯寺。\n ', ' ')